
四、小橋流水天龍屯
我來到中國歷史文化名鎮(zhèn)——天龍屯堡,這里幾股泉水匯集成為小溪流,有的繞行于村寨,有的穿過田地,成為洗衣做飯、澆灌農(nóng)田的主要水源。
走進天龍屯,最搶眼的是屯堡婦女的服飾。服裝顏色多為藍、綠、藏青、藕荷色,各種色調(diào)皆異常純正,可見其染織水準。他們一律的寬袖鑲邊大襟衣,色澤清朗,以寶藍色為主調(diào),大襟鑲有帶花紋的花邊,具有不可掩抑的獨特魅力。領(lǐng)口、袖口、前襟邊緣,均鑲有流繡花紋。腰間以織錦絲帶系扎,兩端垂于膝部。她們頭上全都包著白色或青色的頭帕,頭帕上,常常覆著一張色彩迥然的頭巾。
天龍屯堡,有的婦女兩鬢梳了兩綹鬢發(fā)在耳畔,成鳳頭狀,向額前微展發(fā)綹,重心則向后傾斜,頭頂分兩路,中間又再梳獨立的一綹,有人稱其為“三把頭”或“鳳陽頭”,歷史上曾經(jīng)以此發(fā)式把她們誤認為“鳳頭苗”。
1902年,日本人類學(xué)家鳥居龍藏,受派遣前往苗族聚居地貴州作田野考察。他一路向西,抵達處于黔中地區(qū)的平壩縣飯籠驛(今天龍鎮(zhèn))。
在這里,鳥居龍藏看到一群裝束奇特的婦女:她們身著青藍色服裝,寬袍大袖,衣長過膝,腰間系著黑色的絲綢腰帶。更奇特的是她們綰起的發(fā)髻上,一撮頭發(fā)突起,插著鳳凰狀的頭簪。向?qū)Ц嬖V他,這些人是苗族的一支,叫作“鳳頭苗”“鳳頭雞”。
然而,鳥居龍藏的學(xué)識提醒他,向?qū)У恼f法不可信。經(jīng)過研究,鳥居龍藏在他的著作里斷言,“鳳頭苗”不屬于苗族,而屬漢族。鳥居龍藏認為,鳳頭苗的祖先們,是“為了國家而落戶在偏僻之地”,“在貴州中部所形成的漢族地方集團,成為鳳頭雞由來的起因。那些變成了土著的屯兵的子孫,也就是今日的鳳頭雞部落”。
鳥居龍藏的判斷,并未形成定論。
新中國成立初期,著名人類學(xué)家、民族學(xué)家費孝通深入云貴高原考察,他也注意到了鳳頭苗這個族群。經(jīng)他考證,鳥居龍藏的意見是正確的。鳳頭苗的打扮看似怪異,其實是受到兄弟民族影響的明朝漢服。鳳頭苗就是漢族,因為他們多居住在屯堡里,故被命名為“屯堡人”。
由此可見,移民的漢人,隨著漫漫時日,在公眾視野里,已經(jīng)淡出,漸行漸遠。
在天龍鎮(zhèn),我在一位老年婦女身邊坐下,她異常干凈,笑容可掬,寶藍色衣襟很寬大,頭的兩鬢梳了發(fā)綹,似成鳳頭狀。她左手腕上戴了玉鐲,中指帶了金戒指,袖口隱隱露出手表。她正在小攤前穿針引線。我好奇地問:“你還能穿針?今年高壽?”她說,今年88歲了,還看得見呢。她說她是南京人,祖上來的天龍,也弄不清幾十代人了。她的發(fā)音,與貴州人發(fā)音平翹不分不同,她帶有卷舌音,陽、上、去三聲與安順話趨同,第四聲顯高,語速偏快。這種語音被稱為“堡子音”。她小攤上全是出自她手的針線活,菱角、香包、小麒麟、繡花手絹……全放置于一個圓型的大竹盤里,五顏六色,清清爽爽。
后來,我來到一個“驛茶”前歇腳,這驛茶也挺講究。純木結(jié)構(gòu),飛檐翹角,“驛茶”木牌為一位名人題寫,兩邊立柱上掛有楹聯(lián)。上聯(lián)“吳儂軟語似春風(fēng)”,下聯(lián)“驛茶飄香暖心田”。江南后裔,一目了然。我剛在驛茶前的木椅子上坐下,驛茶的女主人就端來一杯苦丁茶。女主人身著藕荷色大襟,頭包白色頭帕,頭帕后面挽著發(fā)髻,并用銀色細練簪繞髻一圈。她黑色的長裙特別引人注目。質(zhì)地厚重,類似絲絨,帶有亮色。她的絲綢腰帶很寬,腰帶綴著精致圖案,有動態(tài)的蝴蝶、飛鳥,從后面打著結(jié)。絲綢腰帶是屯堡婦女最莊重、最昂貴的裝飾品。
《安順府志》中對當?shù)氐姆椨腥缦旅枋觯骸巴蛙姳ぷ樱覍匐m之志黔,婦人以銀索綰發(fā),髻分三綹,長簪大環(huán),皆鳳陽漢裝也。”依此可見當?shù)氐姆検且援敃r中原地區(qū)服飾為主流。
當我離開“茶驛”準備付錢時,女主人笑道:來我這里歇腳,茶是不收費的。
屯堡婦女這種講究、精致的穿著打扮,是日常生活便裝。聽說婚喪嫁娶裝、節(jié)日盛裝更有獨特的魅力。
眼前是整潔的石巷、石橋,耳邊有潺潺流水聲,悠悠的清風(fēng),山雀在枝頭一傳一遞地啁啾,居民過著不緊不慢的日子。在平壩的天龍,讓我想起朱德榮作曲的《山里江南》:山青翠/水碧藍/平壩有個小江南/小橋楊柳/石欄桿/依稀又見秦淮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