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戚李榮（報告文學）

　　“領(lǐng)導，你今天給我送來了溫暖哦！”

　　元旦，冬日暖陽高高懸掛在闕里賨都天空。土溪鎮(zhèn)趙家村西無銘闕旁公路上，剛剛還在忙著指揮廠房裝修的李榮朝我走來，我停下車，緊緊握住他那粗糙卻溫暖的手，也開起玩笑：“年輕人，辛苦啦，領(lǐng)導中午獎勵你喝一瓶渠江廣柑酒！”

　　李榮妻子姓任，和我不是出生在一個地方，按任家輩分分來，我們是平輩，按古賨都沿襲的風俗，他應(yīng)該屬于我的“下級”。雖然，他生于1962年，我生于1968年，但是，禮數(shù)還是要要。當然，我們都是“60后”，他說出的“領(lǐng)導”，此領(lǐng)導非彼領(lǐng)導。

　　渠縣渠江果酒廠和趙家村西無銘闕被一條寬闊的柏油路隔開。闕里賨都現(xiàn)存漢闕6處7尊，均分布在土溪鎮(zhèn)內(nèi)、覽闕路周圍。趙家村的東、西無銘闕不知為何人所立，時間流逝，成了消失中的漢朝記憶。我和李榮注視著圍墻里的無銘闕，同時感慨時間的無情，歲月的滄桑。

　　李榮，是一個錚錚硬漢。去年，我們參加縣委宣傳部、社會工作部在三匯鎮(zhèn)舉辦的“情暖冬至 福美渠縣”活動時認識，厘清了輩分，互加了微信。因為我受命牽頭編撰涌興、報恩一帶任氏家譜，李榮作為任家的女婿，又是一個非常理性、睿智的人，我覺得應(yīng)該向他了解有關(guān)任家情況。家譜是記載一個家族的世襲繁衍及重要人物事跡的書，有助于家庭成員建立對家族歷史的認同感和歸屬感，有助于家譜傳承和弘揚家族文化。

　　年末歲尾，都忙，元旦節(jié)昭示著萬象更新，我們相約相聚渠江果酒廠，順便滿足一下我有生以來對廣柑酒酒廠和生產(chǎn)工藝的好奇。

　　進入酒廠辦公區(qū)，拾級而上。一座漢代古井，一棵挺拔的香樟樹，相得益彰。一個圓桌上一盤黃橙橙的廣柑擺放成寶塔形，金色的陽光灑在上面，熠熠生輝。

　　“領(lǐng)導，我以前對你是久聞其名未見其人，這是第二次見面了。我經(jīng)常拜讀你發(fā)表的文章，感覺很有內(nèi)涵，非常接地氣。你是哪個大學畢業(yè)的？”落座后，李榮鄭重地問我，語氣中透出對“領(lǐng)導”的尊重。我清楚他在恭維我，他可能把我想象成了大學中文系畢業(yè)，于是，淡淡地一笑道：“抬舉了，抬舉了。我是‘農(nóng)業(yè)大學’畢業(yè)。”我開開玩笑后，如實回答：“我是初中畢業(yè)，務(wù)農(nóng)兩年后，打工燒大爐。又兩年后，返鄉(xiāng)私人辦學，八年后到《渠縣報》當記者、編輯，三年后到縣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工作十個月后，2003年10月到交通局工作至今。轉(zhuǎn)眼22年，彈指一揮間啊！”

　　“我也差點到交通局上班呢！”李榮饒有興趣，他說：“我們是同病相憐了。我也是初中畢業(yè)、高中肄業(yè)、大學文憑。我比你大幾歲，我們那時上高中、上大學是搞推薦。我因家庭成分不好，上大學無門。1982年，我有幸到水巴巖煤礦當了個工人。1984年調(diào)到渠縣水泥廠任工會干事、團委書記。我還是‘渠縣青年十杰’呢！”“啊，”我十分驚訝，居然有這么相似的經(jīng)歷，我毫不謙虛地說，“我也是‘渠縣青年十杰’啊！我是1989年表彰的，你呢？”我腦海里片刻回憶過濾了一遍，只記得我們“十大杰出青年”有賀享雍、張定成兩人了，記憶中沒有“李榮”。他也回憶了一下，說：“我應(yīng)該是1991年那一批。不過，我還是團中央評選的‘全國新長征突擊手’呢！”榮光屬于過去，年代久遠，我記憶中的張定成先生已經(jīng)退休，賀享雍老師成了著作等身的知名作家，朝氣蓬勃的青年幾乎都在頤養(yǎng)天年。相同的經(jīng)歷打開了我們的話匣子，他又扯上了一個與我們相關(guān)事：“羅遴奎當局長的時候，我差點到交通局來上班呢！”親戚就是不一樣，任何事往攏說。“那年，本來，縣領(lǐng)導把字都簽了。來交通局上班前一夜，我左思右想，自己一直在企業(yè)干，對企業(yè)多多少少產(chǎn)生了感情。所以，放棄了到交通局上班，選擇了到渠縣玻璃廠當廠長。”那個時代，企事業(yè)單位和黨政部門人員是可以相互調(diào)動的。我公正地給他下了評語：“你如果那年到交通局去當了辦公室主任，也有可能當上局長，那么渠縣交通的歷史就要改寫了！”

　　我們不是常說“因為一個人感動一座城”嗎，的確，一個人會影響一個行業(yè)的興衰，何況是李榮這樣有思想、有頭腦、敢拼敢闖并有情懷的人呢！

　　上世紀末，國企改革風起云涌，李榮順應(yīng)潮流，果斷下海。從四川省廣元市到河南省，轉(zhuǎn)行從“零”開始進入酒業(yè)，發(fā)揮古賨國男人英勇精明的聰明才智，他獲得了國家級調(diào)酒師、品酒師、釀造師證書。時間走到2016年，國營渠縣渠江果酒廠清算，廣柑酒發(fā)展舉步維艱。明朝大思想家王陽明曾說：“萬物皆因心而動。”而被唯物主義者們批評得不敢轉(zhuǎn)世還魂。但渠江廣柑酒的“物華天寶”如果不是人們“因心而動”怎么被欣賞、被利用、被品嘗呢？事實上，享譽中外的渠江廣柑酒，若非闕里賨都的人“因心而動”，恐怕也就不會有延續(xù)千年的廣柑酒史。看來，王明陽的話并非不無道理。李榮懷揣對家鄉(xiāng)的眷戀和感恩，懷揣著真金白銀返鄉(xiāng)收購了渠江果酒廠。

　　“你收購酒廠是為了圖名，還是為了圖利？”我好奇地問。李榮侃侃而談：“是一種情懷！渠江果酒廠創(chuàng)建于1956年，1985年5月4日《四川日報》報道，達州地區(qū)果酒廠研制出的干紅桔果酒被中商部評為優(yōu)質(zhì)產(chǎn)品。上世紀六十年代，四川廣柑酒作為中國名產(chǎn)，還登上了香港新聞報刊。”他順手拿出了佐證資料，看來，這個“親戚”準備充分。對于我們那個時代的人，廣柑 、廣柑酒，令人垂涎三尺。我在第一部文集《從巴河到渠江》里這樣描述：

　　時下，渠縣北邊農(nóng)家沒有貯藏廣柑的恐怕罕見。吃廣柑，農(nóng)村小孩膩了、煩了。閑暇無事，也極少問津那一窖窖、一堆堆黃橙橙的果實。然而，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期，一個品質(zhì)極差的廣柑，也是“寶貝！”我的老家在七十年代中期集體栽培了一批廣柑樹。1978年廣柑樹投產(chǎn)了，這一下子振奮了偏僻山鄉(xiāng)的山區(qū)人。渠縣電影公司聞訊專程來拍攝了幻燈片《燈盞里有了油》，反映的就是我家屋前的燈盞山上那片柑桔林從荒蕪到豐收的過程。電影公司拍片不久，集體將柑桔林的廣柑摘下出售了部分，我們這些頑童真是饞涎欲滴。

　　想吃到廣柑也不是沒有不可能。一個煙雨蒙蒙的下午，我找燈盞山下的五個小伙伴極快極快地決定：立即分頭行動，在柑桔林里進行搜索，看有沒有被大人摘果時忽視了的。黃橙橙的廣柑對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孩的誘惑力太強了。我找來一根棍子，在柑桔樹的枝葉間翻來覆去地尋覓：一根、二根、三根……手搞麻了，眼瞅綠了，腦晃昏了，仍然是翠綠的柑桔葉！突然，靠巖邊的一棵廣柑樹枝葉間透出一點黃光。啊！我終于找到一個廣柑了！我興奮得大叫起來。“牛兒”、“貓兒”、“狗兒”等幾個伙伴馬上樂顛顛地跑來。“牛兒”小心翼翼地爬上樹把柑子摘下來，我們五人輕輕地放在手掌里輪流端詳著：好大的廣柑喲，比“貓兒”家的鵝蛋還大！我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也可以說一絲不茍地飽了眼福后，開始研究如何吃廣柑。說到吃呢，還沒有正式品味，我的清口水就出來了。也許正應(yīng)了急中生智吧，我馬上想出主意：吃時先每人分一瓣，要慢慢、慢慢地吃，看誰吃得最慢。一切規(guī)矩講好后，我削去果皮，每人分一瓣。誰也沒有囫圇吞棗，因為廣柑美滋滋的酸甜確實無法形容。我現(xiàn)在還記得，一瓣廣柑，吃得最快的“牛兒”也足足吃了1分多鐘……

　　轉(zhuǎn)眼間，二十年過去了。燈盞山上的廣柑樹更加枝繁葉茂，我的家鄉(xiāng)房前屋后處處都是柑桔園。廣柑在人們心目中已毫不稀奇，價格便宜的柑桔隨處可買。然而，我始終忘不了的是那一個被五個小孩分著吃的廣柑……

　　據(jù)記載，早在殷商時期，古賨人釀制清酒尊為御品。從漢代民間就把柑桔作成了甜酒，其酒體清雅、甘甜。國營渠江果酒廠組織技藝團隊，走訪民間收集柑桔酒的釀造技藝，在傳承古法釀造技藝基礎(chǔ)上，博采眾家之長，形成了一套獨特的釀造工藝，生產(chǎn)出的廣柑酒口感甘甜、色澤琥珀晶亮、橙香濃郁、口感清雅、醇而微醺，不僅走進尋常百姓家，還擺上了國宴。

　　李榮作為法人代表，追根溯源，決定把渠江果酒廠遷回土溪。土溪，即東漢人巴郡宕渠所在，東漢尚書馮煥（宕渠人）好酒興釀。有詩云：“花開半開，酒飲微醺。”公元121年，因馮煥官居高位，皇帝下詔為其樹碑立傳，乃今馮煥闕，距李榮選址的渠縣渠江果酒廠僅 200 米。據(jù)釀酒專家和考古專家對土溪出土文物及傳奇的“車旗深水”和罕見的“書鋪厚土”進行了多次科學考察，結(jié)論：好水好地方產(chǎn)好酒。

　　“你的酒量如何？中午整兩杯？”李榮試探我。可惜，我已因身體原因戒煙酒一年有余。不過，我實話實說：“以前，土溪的漢碑白酒，我可以喝一瓶，廣柑酒可以喝5瓶。我的酒量，不是吹牛的，一般的人趕不上。”我為曾經(jīng)輝煌的酒史自豪。我說，我讀小學時，婆婆蒸了醪糟，待那浮子起來，便會偷偷用勺子舀起喝，喝一碗沒有問題。我念初中時，家里為了補貼家用，開了個小小的小賣店。那時賣白酒、香煙和粑粑餅餅。放學回來，我會用提子扯個2兩白酒，邊做作業(yè)，邊喝酒，邊吃一個餅子。通常，餅子吃完，2兩白酒也就下了肚。廣柑酒家里也會備2瓶，那是招待有身份的客人的。我一直在想，如果不考慮家庭經(jīng)濟拮據(jù)，我一個人就可以把家里“接待酒”廣柑酒“消滅”。李榮接著說：“你那時還算懂事嘛！”

　　太陽毫不吝嗇地灑下來，我們身上暖乎乎的，心底暖洋洋的。李榮說：“人正則立，品正則興；天道酬勤，商道酬信！馮氏家風館就在我們酒廠百米外。我余生會把渠江廣柑酒這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下去！”我信服他，不過也提醒他：“不要忘了，渠江廣柑酒的發(fā)揚光大這里面也有我任家的一半功勞！”當然，我也信心滿滿：“闕里賨都的漢闕會保護好，任氏家譜也會修好！”

作者：任小春，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 ，渠縣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達州文學藝術(shù)院首批特聘作家。現(xiàn)供職于渠縣交通運輸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