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暗訪成都華數培訓中心，發現暑期里奧數培訓依然高燒未退

　　今年暑假，奧數補課在一片叫“停”聲中反而更加瘋狂，盡管市教育局宣布即將出臺4條“鐵令”給奧數降溫，但在這個酷熱的夏天，奧數熱似乎依然高燒不退。作為成都石筍街小學的老師，同時也是成都華數培訓中心的法定代表人，羅朝述老師早已名聲在外，學生紛至沓來甚至到了要設“門檻”的地步：想上羅老師的培訓班，先交40元考試費，考試不及格的，只能讓其他老師教。

　　瘋狂的培訓班

　　想進奧數名師班 還得先考試

　　前日下午，記者來到位于跳傘塔的一幢大樓里，一間約50平方米的教室里，密密麻麻坐滿了三四十名學生，此時正是羅老師的跳傘塔B班教學時間，從下午1點半至5點半。直至下午2時過，仍有頂著烈日遲到的娃娃們陸續走進教室。

　　記者以一名家長的身份打探培訓班的情況，剛剛來到教室門口，羅老師立馬追到了門外：“你是干啥子的？”聽說是家長來咨詢報名情況后，羅老師才放松了警惕。原來，羅老師所教的學生都是下學期即將進入小學六年級的。相比之下，在隔壁一間教室，另一名男老師所帶的學生則只有四五個。“我們這里只培訓奧數，這個班都是下學期上五年級的，隔壁坐滿的都是馬上要上小學六年級的學生。”男老師告訴記者。

　　隨后，這名老師給了記者華數培訓中心報名培訓班的電話號碼。“我們是數學思維提高班。”記者撥通電話后，工作人員介紹說，他們是成都華數培訓中心，分別在跳傘塔和玉沙路辦有兩個培訓點，羅老師幾乎是分單雙日在兩個培訓點授課。要想上羅老師的班，得排到9月份去了。75元一堂課，每個周六下午上4個小時，一共15次課，算下來，光課時費就得要1125元。“想上羅老師的課還要考試！”對方表示，下月3日、5日，想上羅老師課的學生必須先考試以確定快班慢班。“考試費40元/次，不及格的還上不了羅老師的課，只能讓其他老師教！”

　　發現記者拍照 反鎖記者爭搶相機

　　昨日，記者和攝影記者一行兩人來到了成都華數培訓中心的玉沙路辦學點。已過了中午12點，一群娃娃仍聽著羅老師授課。“這里是專門學奧數的，娃娃放學還要有一會兒去了！”教室外，一名來接娃娃的大爺告訴記者。據了解，這群娃娃也是下學期即將升入六年級的孩子，上課時間從8:30至12:30。記者大致數了一下，超過50名學生將整個教室塞得滿滿當當。

　　透過教室后門，攝影記者從樓梯間拿出長焦相機拍照。此時，羅老師有所覺察，身高近1米8的他拋下一堆學生從課堂沖出，徑直向攝影記者沖來：“拍啥子拍！哪個喊你拍的！”不由分說，羅老師將攝影記者衣領一把抓住，連同另一名男性工作人員將攝影記者連拖帶拽地抓進了辦公室里，隨即將房門反鎖。

　　透過辦公室窗戶，文字記者看見雙方圍繞著相機爭搶起來。為防止人身受到傷害，被關在門外的文字記者緊急撥打了110求救。大約5、6分鐘后，在等待110的過程中，辦公室門打開了。文字記者趕緊沖進去，試圖將扭打在一起的三個人分開。此時，辦公室一片狼藉，攝影記者的眼鏡已被打落在地，但對方情緒依然激動，那名男性工作人員甚至舉起了一把木凳向攝影記者砸去，所幸攝影記者躲開了，木凳砸在墻上。

　　“我已經打110報警了！”文字記者一聲大吼，對方才漸漸冷靜下來。15分鐘之后，110民警趕到現場，進行了調解。此時，攝影記者臉部被抓出一道血痕，文字記者的左手中指在抓扯中皮破血流，而對方羅老師的左臂有一點抓扯的淤痕。

　　忙碌的老師

　　4個班輪流開講 43天時間里36天都有課

　　羅朝述老師究竟是什么人？他有什么樣的魔力讓孩子趨之若鶩？記者了解到，羅老師現今在成都市石筍街小學任職，在奧數教學上頗有建樹，其名氣早已在教育圈和學生家長口碑中形成共識。

　　在成都華數培訓中心的網站上，他是中國數學學會會員、四川師范大學數學教育碩士研究生、首批華杯賽高級教練員，全國華羅庚金杯賽金牌教練。而在市內各大書店內，他自己撰寫或與人合作出版的有關華賽、奧賽的教材更成為“范本”，供學生、家長甚至教師參考學習。

　　在其培訓中心的網站上，單是寫明“六年級暑假課程安排數學羅老師班”的就有分別位于跳傘塔和玉沙路兩個教學點的A、B兩個班，共計4個班。而課程安排從6月29日至8月10日，43天里，羅老師有36天要上課，兩個教學點幾乎是分單雙日輪流講課，講課時間從早上八點半開始，最晚一個班將上到晚上9點。如果僅按每班40人計算，每生1000元課時費，僅羅老師所教的4個班一個月下來就進賬16萬元。這還不包括該培訓中心其他老師任教的數學培訓班及數學小升初提高班、培優班、初一競賽班……

　　此外，記者還查詢了成都市民辦學校(教育機構)年審合格公告，早在2006年，許可證號為“教民5101057000156”的成都華數培訓中心就已經通過年審，直至去年，該培訓中心仍在2008年的年審合格公告之列，而這兩次的法定代表人一欄上均寫著“羅朝述”的名字。

　　無奈的家長

　　肥了老師 折磨娃娃

　　“學奧數，肥了幾個奧數老師，折磨成千上萬的娃娃，苦了我們這些家長！”市民李大姐(化名)的孩子就在羅老師的培訓班上補課。“今年下半年娃娃就上六年級了，二年級就開始學習奧數，每天要做100多道題，看得我們家長心疼啊。不學了吧，很多學校都要看奧數成績；學吧，真覺得確實沒意思。”李大姐也承認，“奧數本身沒錯，但卷子上有奧數題，不學不行。而且，培訓班收了千多元學費，開張收據就完了！”

　　更令李大姐不滿的是，培訓班上的孩子越來越多。“以前娃娃所在的一個班就45個人，現在能有六七十個！8月3日他們就要舉行考試，考試成績比較好的孩子才能繼續留在班上讀書，而且考試還要收40元考試費。”

　　憋悶的學生

　　下了課 奧數卷子做到深夜

　　“就是特別特別多的卷子要做！”李大姐的孩子今年11歲，說起奧數的口氣卻十分成人化，“我和我的同學的壓力都特別大！”

　　女孩從去年就來到成都華數培訓中心學奧數，基本上能消化羅老師所教的內容，但“對學習沒啥幫助”。女孩說，他們小學班上所有的同學都在學奧數，上完奧數班，羅老師布置的奧數卷子也讓她忙于招架，“最短也要80分鐘才能做完，最長的做了兩個半小時。”光做奧數題，女孩每天都要折騰到晚上10點半。“基本上沒時間耍！”只有在晚上睡覺前，女孩才能抽空看點課外書。

　　省數學會普委會主任、川師大教授許清華：

　　奧數本無錯，錯在有人將它功利化

　　先有北京理工大學教授楊東平在博客中炮轟奧數之害遠甚黃賭毒。成都市教育局副局長婁進接受新華社記者采訪時表示成都將對“奧數熱”進行整治，更是掀起了對“奧數熱”的聲討潮。最近，重慶又宣布，2011年起，奧賽省級賽區一等獎獲得者不再享受加分政策。今年，奧數遭到了來自各方面的質疑。

　　四川省數學會普及工作委員會主任、四川師范大學教授許清華覺得不能再沉默下去。最近，作為四川省數學競賽的組織方之一，四川省數學會普委會召集了一批數學專家進行座談，最后的結論是：奧數本沒有錯，錯的是有人將它功利化了。

　　曾有文件明確奧數參賽范圍

　　許清華珍藏有三張照片，照片的主角分別是彭州中學學生何宏宇、成都七中學生章寅、彭州中學學生萬昕，他們分別在1988年、1992年、2003年的國際數學奧林匹克競賽中摘金。加上剛剛從德國第50屆國際奧賽中載譽而歸的成都七中學生黃驕陽，迄今為止，四川也不過在國際奧賽上摘得四金。據了解，2003年，成都市政府還給萬昕頒發了1萬元獎金，彭州中學的校長韓章應和萬昕的指導老師劉裕文也分別獲得了1萬元獎勵。

　　按此看來，“奧數”應該是“寵兒”，怎會出現如今“人人喊打”的局面？許清華和數學專家們認為，當前招致非議的是“奧數熱”，但奧數熱并不是數學競賽引起的，而是社會上將數學競賽功利化而造成的。

　　與升學掛鉤，無疑是其功利化的催化劑。“當初將競賽成績作為考試加分依據時，我們就反對過。”許說，1956年，中國舉辦了首次中學生數學競賽。“舉辦數學競賽的目的，只是為一小部分學有余力并且喜愛數學的青少年提供幫助，及早培養他們對數學科學的興趣。”他向記者出示了由四川省科協、省教育廳、省高等教育局、共青團四川省委、省數學會在1986年聯合下發的文件，其中明確寫到，在初中階段，參加數學競賽的對象主要是初中三年級在校學生，少數成績優秀的低年級在校初中生也可參加。后面特別注明，不搞選拔賽、不搞突擊訓練。

　　現實：奧數觸角已延伸到小學

　　但執行情況明顯不如他們所預期那樣理想。記者從某初中數學教師處了解到，初一時，學校就動員學生報名參賽。“其實初一學生參賽，學校并不指望能拿什么成績。主要是鍛煉，積累經驗，為初二、初三出成績做鋪墊。”他說，高中也是如此操作的，“考得好，不但能加分，說不定還可以保送、點招———學校、學生咋不趨之若鶩嘛？”

　　現實和初衷的背離，許也覺得很無奈。他說，四川數學會并不是行政機構，只是一個學術團體。“學校要報，學生要報，我們也管不到。”

　　四川大學物理協會、四川中學生物理競賽的相關負責人此前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當前“奧數”最為人詬病的是，其低齡化的觸角延伸到了小學階段，并發展成了小升初的隱形門檻，導致了當前“人人皆兵”的狂熱。

　　目前，小學數學競賽名目是最繁多的。除奧賽外，還有華賽、迎春杯、希望杯、EMC等諸多數學競賽。奧賽是其中最有名氣的，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各類數學競賽的統稱和代名詞。許清華說，現在人人喊打的“奧數”早已不是真正的奧數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去定義當前的“奧數”。

　　“社會上將數學競賽功利化的做法，對數學競賽的健康開展造成了很大干擾和傷害。”許說，他希望主管部門既要采取有效措施抵制學科競賽功利化的社會風氣，同時也為正常的學科競賽提供寬松環境，使之能夠健康蓬勃地發展。

　　記者 駱燏 王效